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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书素/创始者X百炼生】布道 14

14  离苦

 

 

他自梦魇中惊醒。

 

环视四周,皆是陌生的环境,身边也不见了怒瀑精英。

推门走到庭院之内,一个手持折扇的俊秀青年站在亭边,冷峻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视半晌,摇头道:

“都说见面不如闻名,你创世者虽名震江湖,如今在我眼中,不外如是。”

 

话中的挑衅意味明显,他皱眉道:

“创世者的道路不需要你之认同。若是你取走了怒瀑精英,请交还予吾,创世者可不再追究。”

 

那青年却轻摇手中折扇,冷冷道:

“你就不问你为何会在此地?枉费那人对你如此尽心……今日一见,莫召奴倒当真为他不值了。”

 

他?

创世者闻言一诧,莫非是那人将自己送来此地?

“百炼生?他人在哪里?”

 

莫召奴却不理会,只是背对着他眺望远方天空:

“无可奉告。现下天色已晚,心筑情巢夜不留客,之前留你已是为那人破例,今日还请你早回了。”

 

“你……!”

 

“我如何?”青年转身笑道:

“心筑情巢只对素还真破例,而你——一个屡屡伤害他之人,有何资格留在此地?”

 

屡屡伤害?

他内心一震,想起了方才的梦魇。

 

那个梦魇鲜明地近乎真实,又残酷地令他心惊。

 

在梦中,那人的一颦一笑、一言一行,都如同他所熟悉的那般,甚至那人颊边的泪水与肌肤的温度,都能熨烫他的手心。

 

可是他却不明,为何在那个梦中,自己要残忍地伤害那人……自己明明视他若珍宝,为何内心又全是疯狂地妒意与凌虐?

他屡屡将这个梦魇藏在心底,却被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蛊惑着:

那些都是你想做的,为何要压抑自己的欲望?

若你自己没胆,就由我替你代劳,让你尽情地破坏,尽情地毁灭!

 

他明知这是错的,内心却在那一刻有一刹那的迟疑。

一念之间,心魔已成。

 

他浑浑噩噩地度过数日,今日大梦初醒,在心魔蛊惑之下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,他自己记得并不分明,只是对于那个梦魇……

他这一刻才发现,梦中的那个人,自己唤他——“素还真”。

 

非是百炼生,而是素还真。

为何自己梦魇深处出现的会是这个名字……这是否说明,自己在遇见“百炼生”之前,就已与“素还真”有过交集?

 

而自己……又真正屡屡伤害了他……?

 

 

*

 

“素还真,明日一早,你随我回转东瀛。”

软轿中的妖娆女子明眸善睐,娇艳的红唇开合之间,燕语莺声勾魂摄魄。

 

他一时之间哑然失色,却是为了话中之意。

“君夫人,如此着急回转东瀛,不知是何缘故?”

 

君夫人秋波一转,轻摇纨扇,嫣然笑道:

“你为东瀛所做之事,组织上下有目共睹。如今高层对你嘉许非常,想要亲自见你。”

 

“这……”

他虽假意投诚,但多日以来却并未做过有助东瀛之事,这点他自己清楚,君夫人自然也看得分明。

此番若去,只怕引荐是假,杀局是真。可是深入了解东瀛内情,却正是他心心期盼之事……

“可是中原的计划才刚开始进行,如今放弃太过可惜……”

 

见他仍在迟疑,君夫人掩口一笑:

“素还真,那日开说原辩论过后,你指使创世者将尊礼书院满门灭口,武林万教正欲寻你问罪,傲笑红尘亦插手此事。组织自然知晓你之忠心,此番回转东瀛正可全身而退,你又何必再犹豫?”

 

尊礼书院——

他神色一黯,那日创世者上台为他辩护,当晚尊礼书院就遭灭门,其残酷手法与至圣联盟的遭遇如出一辙,根本无需任何佐证……况且在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下,早已变为他怀恨在心,指使身边之人杀人灭口,甚至对至圣联盟也是出自他之授意……

 

恶灵所做之事并非那人意愿,只是此事无凭无据,辩无可辩,

对这一切他并不想辩解,但若世人能减少对那人的责难,自己一肩担下所有罪责又何妨?

此时若去东瀛,倒是能避开与傲笑红尘等人的正面冲突,只是,又坐实了“畏罪潜逃”的罪名。

 

 

那日,他将昏迷的创世者与怒瀑精英带入心筑情巢,那名俊秀的青年点头应诺,必定寻得神器斩断怒瀑精英。

可是在谈及恶灵之时,莫召奴一展折扇,轻掩了半边面容,那灼灼的目光却看得他心中一凛:

“若他内心坚定,魑魅魍魉又如何扰人?我看非是恶灵缠人,而是他自己心魔难解罢了……素还真,你们两人的心结,外人永远无法替你们解开。”

 

两人的心结?

原来竟是这般……就算以别种身份经历许多,到最后,两人之间那最难解的结,也未曾松动半分——

两人都不愿再忆起的梦魇。

若那人因自己而起心魔,也许……

 

他神色一冷,对君夫人点头道:

“虽然我不赞成此时离开,但既然组织决意如此,我便随你赴东瀛。”

 

也许如此,才最是相宜。

 

 

 

 

“不能去,你千万不能去!”

百炼生将自己与青阳、续缘、一线生都找来,竟是为了告诉大家自己要去东瀛!秦假仙不禁惊呼道:

“素还真,你不能去!我知道你向来很有自信,但你单独一人深入虎穴,绝对是凶多吉少!

 

“大哥,我也认为东瀛不可轻行。”

“爹亲……”

 

百炼生却摇头道:“我心意已决,众人不用多说。这段期间大家切勿轻举妄动,一切照先前计划行事。”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

他一躬身,决然道: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,还请大家多关照续缘。”

 

虽已决定要前往东瀛,可是中原却有太多他放不下的事物……

身边黑发的少年惴惴不安,轻轻拉扯住自己的衣角。他将少年柔软的双手握入掌中。那双手如同少年的面庞一般稚气未脱,而自己……

真要将身后的重担,交负给这稚嫩的身躯?

 

如今东瀛势力暂且撤离,魔界也因魔魁战败玄都易主而内乱未休,但易水楼的幕后主使者却未露面,武林中也有其他野心家蠢蠢欲动……

自己虽已写下详细计策留给续缘,又托付过九大奇人和青阳子等人,可是,这远远不够……

如今的中原,若没有堪为巨擘之人,续缘又要倚靠何处?

他心中虽有人选,但是一人他并不想累他淌这江湖浑水,而另一人……

 

 

他闭目许久,终是轻叹一声,慨然道:

“续缘,我带你去见两人,他们可为你日后危急之时的倚靠。”

 

“是何人呢?”

 

“心筑情巢的莫召奴,以及……”

他缓缓睁眼,眼中似是已历尽无数沧桑之后的倦意:

“或是会未来的……百世经纶。”

 

 

 

他带着续缘踏上心筑情巢。

 

晚霞的映照下,飞光亭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里,亭中那把无名之刀也分外夺目。

莫召奴望着宝刀的锋芒仿若出神,缓缓叹道:

“去者危子,留者危身。素还真,你之天命在身,这一劫无论你如何选择,结局均不会改变。”

 

“素某明白。”他说:“我只希望在我走后,你能辅助续缘,稳定武林局势……”

他顿了一顿,犹豫道:“还有……”

 

“还有帮助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,是不是?”

对面的青年收了手中的折扇,一拢绣着银线的白色衣袖,笑道:

“莫召奴绝不后悔因你而入江湖,若你决定前往东瀛,我会代你照顾续缘。但是那个人……端看他值不值得!”

 

 

“召奴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
无论是创世者还是一页书,自己与那人之间总有许多隐情不足为外人道。纵使在旁人看来,那人确实有千般不是,可是在自己心中,却终究还是……

此番一去东瀛,吉凶未卜,若能侥幸归来,那人又不知该是何种面貌。

 

没有“素还真”的武林,不能再失去“一页书”,让那人尽快回复身份才是重要。

这也正是他托付莫召奴的请求。

 

见他脸色微变,莫召奴又安慰道:

“你也毋庸担心,我已用这无名之刀断了怒瀑精英。只是……恶灵不存,不代表心魔不再。若他自身不能明心见性,禅坐上一万年又有何用?”

 

他却神色黯然:“是我累他……”

 

“都说情深不寿,慧极必夭。”莫召奴摇头道:

“你们这两人,倒是当真都到这种地步……”

 

 

 

*

 

“一个屡屡伤害他之人,有何资格留在此地?”

一路上,他耳边回荡着这句话,脑中反反复复是都是那人的身影。

心中急切渴盼着能见到那人,但是脚下却漫无目的地奔走着……自己究竟该去何处,该如何面对那人?

拥抱他,保护他,在他身边不再分离……亦或是坦诚内心的梦魇,求得那人的谅解?

千头万绪,百般情结,他想过许多许多,但却在真正面对那人之时,一片空白。

 

那人走近的步伐如同往常一般坚定而从容,淡然的神色之中,带着一缕他之前总是看不清的情愫。但在此时,他却清晰地辨明,那种情愫正是如同自身梦魇一般,一种在那人心灵深处的凌迟——

明明有情,明明如斯炽烈,却强迫自己冷漠,强迫自己淡然,强迫自己压抑在冷淡的面具背后……

 

因为一旦挣脱了束缚,两人皆会万劫不复。

只是,那人做到了,而他却没有。

 

这种认知让他如饮醍醐,之前所做的一切假设皆是徒劳。

 

拥抱?保护?谅解?……

不,那人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……

他知道,因为在隐秘的记忆深处,自己曾如此了解他……

 

 

“你果然在这里……见你无恙,我便放心了。”那人牵着一位黑发少年,在他面前温言笑道。

 

他不知道这人为何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,而自己……却只能漫无目的地白费功夫。

 

“我……今日要离开一段时间,也许这是最后一面……”那人说到一半,却偏开了头,错开他灼热的目光,将身边的黑发少年轻拥在怀中。

“我不在之时,想请你代我照顾续缘……”

 

他眼神一冷,那位少年之前曾照顾过自己,但他却不明白,为何两人如此亲密。

“他是谁?”他问,“你又要去哪里?”

 

也许是他骤变的脸色带来些许凝重的气氛,黑发少年有些紧张地环上那人的手臂,轻唤了一声:

“爹亲……?”

 

爹亲?

他想到,那位少年曾自称“素续缘”,当时他并未留意这个名字有和特殊之处。

但既然百炼生是“素还真”,那“素续缘”对自己自然也有了其他意义。

 

“他正是犬子素续缘,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。”那人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,

“我打算随君夫人回转东瀛,短期之内恐怕难以归来。所以……”

 

“我同你一起去!”他竟不问那人为何要去东瀛,想也不想便说了这么一句。

 

那人显然始料未及,哑然片刻,才对他笑道:“抱歉,我心意已决。况且我离开之后也有许多事要托付给你……”

 

那人会有这般回答,他并不意外,因为这种被拒绝的感觉太过熟悉。

他靠近一步,对上那人的双眼,问道:

“他对你很重要?”

 

那人没有回避,轻拥着少年的臂膀,眉目一转,竟是少见的柔情似水:

“是,很重要。如果可以,我愿不惜一切代价,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。”

 

“既然是你希望的……”

他将眼前的父子两人一并拥入怀中,贴在那人耳边道:

“如你所愿,我会保护你所欲保护的所有一切……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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